第3集
3.1
李家集村舒官兴家堂屋
牛草早就铡完了,坐在一把破旧的圈椅上正在丢盹(打盹)的舒官兴突然打了个寒颤,神经质的站了起来,冲着门口叫道:
“翠翠——兰兰——”
“老东西,你要吓死人啊!”正在戒条帚的老婆子被舒官兴的一声惊叫吓了一跳,丢掉笤帚,双手紧紧地按在胸口上。“——撺你的盹,发癔病哩!得是你又大白天梦见鬼啦!”
“老婆子,我咋——我咋看见翠翠她们姊妹俩浑身是血,光溜溜的跑回来了……”
“呸呸呸!你就那样子咒自己的女子。啥话不兴说了,说自己的姑娘是净不溜(赤裸身体)。才嫌我神神道道,这又咋啦。我看你是吃得饱了,净胡思乱想。”嘴里这么说,想起自己前不久眼皮直跳,老婆子还是胆怯了,条件反射般地向门口望去——家里唯一的那头老母猪正在一摇一摇“散步”,那些鸡也正不紧不慢地在地上啄食。
舒老婆子回过头瞅了一眼舒官兴。舒官兴有点尴尬的避开了老婆子的目光,顺手捏过烟锅,开始往里边塞烟丝。
一阵清风扫过院子,一切变得静悄悄的。
“黑夜饭(农村通常有晚上
七、八点吃饭的习惯)吃啥?”
“随——随便。”舒官兴没有抬头。
“你就知道随便。也不知道到地里拔点菜回来。看着天就黑了。”
舒老婆子唠叨了些什么,其实舒官兴根本就没有注意。
“嘘——”舒官兴苦笑了一下。看来,自己刚才是做了一个恶梦。
3.2
磨坊边官渠上
面粉磨完了,李霖生展开油布仔细地将面盖好,挂好了扁担,弯下腰一用力站了起来。
“这一担怕少说也有百五六吧。真是好体力呀。”磨坊主于德福拍着身上的面灰不无赞叹地说道。
“差不离。”李霖生边应着,走出了磨坊。
“少挑点,要累出伤痨病的。到底还是年轻啊。我就不行了,非压垮不可。唉,人上了年纪,不如早些死了的好,享福去了。”
“老于,你歇吧。没啥,习惯了。”李霖生边说,走上了渠坎。
刚走了两步,那个在府里教书的舒家四少爷舒文才,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。见是李霖生挑着胆子,略微停了一下脚步,匆匆说道:
“二少爷,快跑吧,抓壮丁的来了。”
李霖生往边上闪了一下,“是文才……”
“当真不哄你。不信你看——哎呀,来了!”舒文才再也顾不上多说什么,撒腿跑开了。
离磨房不远的田坎上,也在寻野菜的年轻貌美的寡妇张小梅看见了舒文才,心头的小鹿突然撞了起来,顷刻间,她的脸颊放出了红晕。
官渠的南端,刚才在东关街抢劫的那帮国民党365团的士兵们正向这里追来。其实他们是来追李慧生弟兄俩的,因为一个好赌的士兵认出了李慧生,知道是李家集村的。须臾间匪兵们便跑到了李霖生的身旁,李霖生本能的闪在了一边。
李霖生刚刚站稳,快步跑来的遭殃军就奔到了眼前,领头的一个大个子一个趔趄,差一点把李霖生撞到渠坎边的田坝里去。
“妈拉个八字的,没长眼?想淹死老子呀!”大个子狠狠的骂了一声,抬起枪托朝李霖生的腰部狠狠的砸了一下。
“别他妈的耽搁!”班长在后面喊了一声。
就在这时,吊(拖)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大雨突然落了下来,顷刻间,李霖生和黄狗兵们一个个全被淋成了落汤鸡。
磨坊主冒着雨,胆怯的探出头来,看着刚刚跑过去的士兵们。
雨太大了,像盆倒似的。李霖生掉转身向磨坊走去,他得躲一阵子,等雨住了再回去。
李霖生不是心疼自己的身体,他这人活了几十年,还真不知道心疼自己。他是怕这么大的雨会浇湿了磨好的面,那会放不长的。说不准还会糟蹋些。庄稼人知道粮食来之不易。从种到收,一颗麦子要洒去多少汗水呀!
大雨中,那个班长突然站住了,用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,回过身来打量着雨雾中年轻力壮的李霖生的背影。
“都站住,别跑啦!”班长突然将手一举,大喊了一声。
士兵们听到命令,齐刷刷的停住了脚步,回过身来。
“喂,弟兄们,你们看,这个人怎么样?”
“班长,你是说……”
“当兵咋样?”
“班长好眼光。啧啧,(你)真不愧是独眼龙吃红焖——一眼瞅定。”
“你小子他娘的就会溜沟子。”
“班长,我可说的都是心里话。”
“好,心里话就好。去,捆上。”
“好哪!”
没等李霖生明白过来,士兵们一下子扑了上来,七手八脚的就将他按在泥水地上捆了个结结实实。此时的李霖生就如同一只粽子,除了两条腿,哪儿都动不了了。
“你,傻大个子,担上东西,走。”
“班长,这种事你咋老照顾我。”大个子摸着后脑勺,不大乐意的说道。
“谁叫你他妈长一身肥膘。别人一碗,你得四五碗!像他妈养猪。呸!”
“我是猪,你他妈的也是猪。哪次盆盆都是你倒光了的。”
“操你个奶奶。老子不倒光,还不都成你的了。”
“都别他娘的吵吵了,去,干正经事!”
3.3
李家集村外田坎下面
倾盆大雨霎时间浇湿了昏厥过去的翠翠和兰兰,这对苦命的姐妹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。那些遭天杀的蒋匪军作孽后没有给她们的身体上遮盖任何东西。到这时,姐妹俩仍然赤裸着身子,她们那早就被剥掉的衣服正浸泡在身边不远处的泥水里。
姊妹俩惊愤的对视了一下,紧紧地抱在了一起,泪水裹着雨水一起流了下来。这个世界对她们太残忍,太无情,从心底里她们已经绝望了。
3.4
李家集村边地头
冒着倾盆大雨,舒家老两口和着老家人披着蓑衣,向田坝深处一步一滑的走去。
“萃萃——兰兰……”舒官兴叫着。
田坝里没有任何回声,倒是村子里的狗连片的叫了起来。
3.3
李家集村头
前不久跟翠翠们一块寻野菜的蔓女她们几个村姑也站在村头上,焦急地望着暮色中的原野。片刻之后,她们也一齐向田坝里走去。
远处传了她们的呼叫声——
“翠翠——兰兰。翠翠——兰兰……”
3.4
李家集村二老爷家大院
傍黑,胡管家正站在房檐下看着黑沉沉的天空,担心着还未回来的二少爷,浑身水鸡似的磨坊主栽跤坷爬的跑进了大院。
胡贵发见状,知道去磨面的李霖生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,赶紧迎上几步,一把抓住了于德福的肩膀。
“快——快快,告诉——二老太爷,霖生——二少爷——被——被国民党抓跑了,抓壮丁了……赶紧去救人……救人……”
胡贵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。“老于头,你说啥?二少爷咋的啦?”
“二少爷,二少爷被抓丁了……”
“啥时候的事情?”
“就刚才。没一代烟的功夫。”
3.5
李家集村二老爷家佛堂
老太太和周明仙正跪在佛龛前念着经文。别看老太太平时少睁眼睛,其实是耳聪目明,听到外边的叫喊声眯缝了一下眼睛,睁开了,朝身后叫了一声:“小翠,外边吵什么呢?——去,看看管家干啥去了。”
“是。”小翠应了一声走了出去。片刻功夫她就回来了,“回老太太,说是二少爷叫国民党的兵抓了壮丁了。”
“抓壮丁?不就是当兵吗。小翠把门关上。”老太太闭上眼睛重新念起经来。没念上两句,老太太突然觉得啥地方不对,睁眼问道:“哎,你说把谁给抓了?咱们家的?”
“二少爷。老太太,我说的是二少爷……”
“那还不赶紧叫赎人去!——真是的!”
“是。我这就去。”
乍一听说妹夫被抓了,一直陪在二太太身旁的周明仙站起身,悄悄地向门口走去。
“咋,他姨姨,你也想出去看看?信佛的人,心静为上。”老太太敏感的问了一声。
“啊……姨姨,我——上个茅房。”
“呃——上茅房?”二奶奶不相信地瞟了一眼周明仙。“——去吧。过来,啊。这年头,兵荒马乱的,小心着点。”
“哎,我知道。姨姨,你就放心吧。”
“放心!放得了心吗?——不出气了就放心了!”
“看姨姨你说的,你老的寿路还长着哩。”
“人老了,要不省事,就猪嫌狗不爱了!”二太太一语双关的说道。
3.6
李家集村外田坝里渠坎下面
翠翠拉着兰兰,吃力的、一步一步地朝官渠坎上爬去。
雨后的渠坎十分滑溜,姊妹俩几乎每上一步都要摔一跤。
很快,两人的身上就沾满了脏乎乎的泥水和杂草。要搁平时,正当妙龄的姑娘会心疼得要命——兵荒马乱的年代里做一身衣裳是多么的不容易。今天,这一切已经引不起她们的些许注意,因为她们的心已经麻木,已经死了。脆弱的生命即将要离开她们的躯体,还在乎什么衣裳。
一时间,田野异乎寻常的静了下来。
3.7
李家集村东官渠十字路口
舒文才一个人左顾右盼地上了官渠,提着一盏平时没人舍得用的马灯朝磨坊方向走去。舒文才害怕呀,他怕他的两个出落的亭亭玉立、眼见成人的妹妹真的有个啥子好歹,那就造了大孽了。要真那样的话,这个家庭无疑遇上了灭顶之灾,他舒文才也就成了“孤家寡人”,再没有兄弟姐妹了。
暮色中,舒翠翠和舒兰兰的身影出现在四五十丈开外的渠砍上。
舒文才走了没几步奇怪的停了下来,片刻之后他转身朝回走去。
天边又一个闪电射来,蓝光中舒文才的身影是那么的渺小。
3.8
李家集村南田坝里
舒官兴他们和蔓女几个已经合在了一起,在苍茫的原野上一边叫喊着,一边朝官渠的方向急急走来。
秋风裹着碎雨迎面向舒官兴他们打来。“兰兰,你们在哪儿?兰兰,你们在哪儿……”
叫喊声夹进风雨中,没多远就听不见了。
3.9
官渠中段
不知何时,雨已经基本不下了。西北方向的天边还不时有闪电和沉闷的雷声传来,平添了一种苍凉。
夜色中,泪流满面的姊妹俩紧紧地抱在一起,最后望了一眼这混沌的世界,一闭眼,双双跳进了深深的官渠里。
一个硕大的漩涡眨眼间就不见了。
“翠翠——兰兰……”不远处传来舒官兴他们的呼叫声。
一阵风刮过渠砍上高大的杨树,落下成片的黄叶。
“翠翠——兰兰……”旷野中,那叫声撕心裂肺。
姊妹俩落下的地方,一个大大的旋风骤然生成,裹起还未落地的杨树的叶子,急急向前刮去……
3.10
李家集村南田坝里
几乎在同时,舒官兴一脚没踩稳摔进了旁边的小渠沟里。
人一旦上了年纪,你就是心劲再大,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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